鄉愿

山はただ高いから尊いのではなく、木が生い茂つているからこそ尊い
一个自认为有趣的无趣青年。

萧先生和他的沙龙(二)

萧先生的曾祖父,曾在朝廷中做过官,虽然不是什么大角色,也从没有过翻云覆雨,颠覆朝政的经历,但作为一个汉人,能在波谲云诡的满清政场中存活下来,已经很不易了。
而对于萧先生的祖父来讲,时代对他的残害就明显的多了。不过萧先生倒是很敬重他的祖父,因为萧老是在那个年代里,为数不多能意识到变局将至的人——大概是新政实施不顺利的缘故吧。总之,老人家在卸去了恩荫得来的一官半职,打算告老还乡时,革命已经酝酿筹备了。

思潮总比实践来得快,萧先生的父亲明显受到了民主的洗礼,不顾家里人谨小慎微的劝诫,毅然决然的参与了革命——这曾把已经抱恙的萧先生祖父气得昏死过一次。但结果却是好的,萧先生的父亲不仅没有牺牲,反而立了功,在国民政府中小有名气,如果说有哪一点让他不满意,那便是广州国民政府让自幼接受传统教育的他在财政部供职,幸好没过几年萧先生的父亲就辞了政府中的营生,转而去了天津,在劝业场当上了副总经理,于是再不用牵扯进党派或者军阀之间的纷争了。

到了萧先生这一代,自他记事起,眼中便弥漫着连绵不绝的硝烟,耳中充斥着炮火声,这无疑对萧先生的性格培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。但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刻,萧父也从未拖家带口离开过天津——甚至连这样的想法都没有。

“日本人,呵,如果他们想的话,大秦都得易主。”他这么说。

果然,在占领了大半个中国后,那个贪婪的民族便把手伸向了大洋彼岸的那片土地。

华北事变后,日军侵犯天津,炮轰了南开大学,从此,萧家再无宁日。

萧父虽然口头上消极的很,但每天还是要照例看看报纸,至于工作,劝业场的大楼里都难见国人的影子,去不去也无所谓,毕竟出门买些维持家用的东西,都要提前写好遗书,免得不经意间在外被人砍去了脑袋。所以他倒也乐得轻松。

过了不知大概多久——那个时候似乎连太阳都消极怠工了,萧父即使“赋闲”在家时,也并不怎么悠闲了。他总是在房间里踱步,要不然就靠在墙边吸烟,眉头紧锁,嘴里嘟囔着些“畜生”、“禽兽”这类平日里绝不会从他嘴里冒出的字眼。

但萧先生的父亲到底是没什么动作。仍然每天翻着污损的报纸,或者听听别人口耳相传的新闻(这新闻很有可能已经过时了)。直到他听闻了那场屠杀,萧先生回忆到,那天父亲罕见的流了泪,在他的房间里低声啜泣着,甚至打开了那个落了灰的樟木箱子,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捧出来,包括萧先生曾祖父的那个烟斗——前端闪着金属的光泽,让萧先生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第一次感受到了“珍贵”,从门缝里——虽然萧父从未用过那个烟斗(从接触开始,他吸的就是西方的香烟,萧先生也是如此)。

萧先生看着父亲,父亲盯着自己的藏品。两人无言。

从得到屠杀消息的第二天起,萧父便不在低声的咒骂了,只是靠着那个墙皮逐渐脱落的墙壁,低着头,默默地抽烟,烟气缠绕在他戴着戒指的食指上,很久都不散去。

萧家虽然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,但实际上并没有人找过麻烦——无论是日本人,还是伪国人。好像他们是造物主遗忘在大西洋上的一块暗礁。

大约过了两个月吧,又或者是半年,萧先生便被一位并不熟知的父亲朋友送往上海的沦陷区,寄养在一户人家里,自那以后,直到萧先生去世前,他都没再见过萧父,或是那口做工精致的樟木箱子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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